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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8章 犯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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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他啊。”晏望霄想起任澤餘,表情有點古怪,“當年你那個粉絲的死,他怕是怪罪於你。”

“你說得沒錯。”梁松影嘆息。

“後悔?”晏望霄問得隱晦。

“沒有啊,我選擇那麽做,從一開始就與他無關,我性情使然。從今以後,更是與他毫無幹系。”梁松影亦答得含糊。

他們隱約察覺對方好像知道了什麽,但是彼此心照不宣。

晏望霄哼起以前梁松影給他寫的《蒲公英》,一邊哼唱一邊說:“別不開心了,我唱首歌給你聽。”

梁松影雙手一攤,無可奈何地聳肩笑了一下。

晏望霄看著他唱,覺得梁松影就算撅撅地提不起精神,也是很好看。神態所表現的永遠是真的,不會做作弄假,從來不浮誇。梁松影心地很好,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了。

他想起葉飛去世後,第一次去觀看現場,梁松影站在舞臺上,氣質很矛盾。臉曬得有點黑,眼神很亮,是那種熱愛舞臺喜歡唱歌表演的眼神,但他的臺風有點內斂,不是害羞放不開,他足夠大膽創新,就是奇怪的給人感覺很內斂。那次表演散場,觀眾群湧上臺圍住他簽名,他就拿著筆默默地簽,禮貌地笑,不停說著“謝謝”“Thank you”,只有這兩句。倒是臨別時熱情地高揮雙手,笑容更燦爛,一邊後退出人群,一邊大聲說:“拜拜拜拜……”

這麽低調的人,擁有這麽高的人氣,當時他想不明白。

越向梁松影靠近,他越是明悟,原來那是個人魅力所致。

梁松影很少議論人是非,若他說現在的人很假,別人很假,一般不會有人反駁他。

但是圈子裏幾乎沒人會說他假,圈子外說得最多的,反而是說他冷傲,冷漠,高傲,難以接近。朋友會說他很孩子氣,是個很會玩的人,別人累死累活趕通告,這個小朋友周游世界,在各個片場閑逛,做別人演唱會嘉賓的次數比自己開演唱會次數還多。

媒體從不說他勤奮,只讚他天分。有時會指出他氣息不足的問題,責怪他練氣不勤。

晏望霄卻覺得梁松影這樣挺好,唱歌態度認真,要求苛刻,只是懶了一點,不汲汲於名利,無傷大雅。

晏望霄唱完,問他:“有沒有開心點?”

梁松影捂臉,“這是我寫的歌,聽完想自閉。”

晏望霄疑惑,“不應該啊,為什麽?”

梁松影仰倒在沙發上,開口道:“媽媽走了,我很難過,寫了一首歌,大概永遠不能面世,沒人會想聽我唱歌,我連把它拿給別人填詞的勇氣都沒有。”

晏望霄默了一下,“這不是問題。你拿給我,我來填詞。”

半個小時後,梁松影在一旁邊看雜志,邊看向書桌後晏望霄坐在那兒執著支筆,低頭冥思苦想,不時落筆寫幾個字,寫寫劃劃。梁松影玩鬧心起,不知道去哪個旮旯找來一副老花鏡,架到晏望霄鼻梁上。晏望霄戴著老花鏡,擡頭看他笑得捂著肚子在“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,很無語。

梁松影情緒來得快,去得也快。

這種人容易興奮。

果然到了晚上十一點半,晏望霄在黑暗裏感覺他翻身次數過多,在他再想翻身的時候,晏望霄幹脆抱住他,將他壓在懷中,“再動我就要做壞事啦。”他一下子老實了,一動不動。

梁松影怕會影響他睡眠,不會動,如此一來便能一覺天明。可是這麽一抱不得了,晏望霄嗅到梁松影的呼吸,微微溫熱拂在臉頰,他有點難忍,下半身漸漸擡頭,頂著梁松影。

他聽見梁松影笑了一聲。

他忽然有點好奇,“松影……我想問你一個問題……”

“問啊。”

“我沒別的意思,就是……你原本是直的,現在要做下面那一個,來……會不會覺得……難堪……之類的。”

梁松影沒做聲。

晏望霄很快道:“我真的沒別的意思,隨口一問,好奇心害死貓,你饒過我吧,我再也不敢了。”

梁松影含糊地哼哼唧唧幾聲。

晏望霄抱著他,不敢動,說起明天的天氣會回溫啊之類的話。

梁松影聽著他胡扯,思緒移到別處。他從小表現很乖,學習好,說話甜,討人喜歡,他以為自己活得開心,但有一天他獨處,才發現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是不笑的,沒難過,可也沒開心。他想得很多,幾乎小心翼翼地過活。

會和晏望霄在一起,除了有好感,剩下都是叛逆心在作祟。他不甘心一輩子服從父親,從選擇一個人到美國學音樂,艱難地自力更生開始,他已經走上一條逆行之路,哪怕路途荊棘滿布。

Y市葉宅。

屋外寒風凜冽,葉揚伸直裹了石膏的雙腿,躺在床上,聽楚明彥報告葉新和晏望霄最新動態。墻上原本貼滿梁松影海報,後來撕掉,空空落落好久,如今又命楚明彥收集齊,一一掛回墻。各種海報,從梁松影剛出道面帶青澀,到後來翩翩風度。屋子一角擺著臺CD機和一些音響設備,旁邊架子整齊碼著數十張唱片,全是邊邊角角被磕碰掉皮掉色甚至缺了一角,像垃圾一樣又被主人撿回來細心保養好。

“晏氏沒落風光不在,晏二少沒了靠山,被上頭有意壓著,已經好幾個片約角色被搶,不僅如此,晏氏旗下的啟星娛樂即將被收購換主,他將來在娛樂圈絕無立足之地。”

“晏家已經快撐不住。”葉揚若有所思,“爸爸還有沒有其它動作?”

“暫時沒有。”

“憑你多年對爸爸的了解,到什麽程度會覺得滿意?”

“難說,他只要幾句話暗示討好他的人,根本不用出手,輕輕松松就夠晏二少倒黴了,關鍵得看手下人怎麽做。您再怎麽勸他,已經無濟於事,下面的人總會有所動作,這是他也難以控制的。”

葉揚招手讓他過來,待他走近,手心朝地往下壓了壓,楚明彥遲疑一瞬,矮身蹲在他面前,與他平視,“怎麽?”

葉揚戲謔地說:“你忠於我,還是忠於他?”

楚明彥說:“您。”怕不足以取信於他,伸出三根手指發誓,“楚明彥一生忠於少爺,絕無二心,否則天打雷劈,不得好死。”

葉揚等他把毒誓說完,捂嘴打了個呵欠,“你死不死跟我有什麽關系,行了,站起來,說說有什麽辦法能讓二少免於災禍。”

楚明彥面露難色,“目前敵不動,我方不動,需要觀望一陣子。”

葉揚皺眉。

楚明彥站了一會兒,猶豫著問:“晏二少把少爺的腿打斷了,以後落下病根,您還要千方百計為他著想嗎?您不恨他?”

像觸到逆鱗,葉揚順手抄起桌面的鬧鐘砸過去,“管你什麽事,多嘴多舌!他要打斷我的腿,我給他打,我樂意,你管得著!你們管得著!我求你們給我討公道了嗎?!滾出去!”

眼見他大發少爺脾氣,楚明彥趕緊退出房間。門剛關上,又是一件東西“砰砰”幾下砸在門後落地。

他嘆了一口氣。

這個世界上能明白葉揚的,恐怕只有他和周貝了。其實葉揚沒那麽壞,一年前他從周興手中不聲不響把錄影帶截下,從沒聲張。這次回國只是稍微給周興一點教訓出口悶氣,沒想到周興還留著拷貝,扯出錄影帶的事。葉揚想著反正瞞不住,索性從中拿點好處,以償夙願。梁松影寧死不屈,葉揚拿他沒辦法,只好去找晏望霄試試,結果人直接想跳樓,搞得葉揚心灰意冷……一不留神,鋪天蓋地都是梁松影的醜聞。

這下跳進黃河都洗不清。

外公約了葉新和幾個說得上話的人吃飯,梁松影叫晏望霄一起去,晏望霄拒絕了。他說:“我不想去求饒。”梁松影一下子沒了反駁之言。

他跟在外公身邊走進飯店包廂,看見幾張在電視上的熟面孔。其中一位本市市長葉新,他認得,倒是一個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,在他對他微笑時,對方也回以一笑。

除了梁松影,在座幾位似乎都頗為熟稔,外公居然也跟葉新有說有笑。

他們的話題,梁松影很難插口,只有被問到,才說幾句謙卑的話。葉新把一盤鴨轉到他面前,說:“小夥子怎麽光吃青菜,來夾點肉吃。”梁松影不喜歡鴨肉的腥味,忍住沒出聲,夾了一塊,說:“叔叔您也多吃點。”

中途他起身道歉,出去一趟洗手間。

他掩上包廂的門,一邊走,一邊琢磨著剛才葉新叫他吃鴨的眼神有點怪,心下有點不安。一不留神,撞到一個人,“哎喲”一聲驚呼,梁松影就見面前有個陌生男人跌坐在地,抱著腳,臉上露出痛苦神色。

梁松影趕緊上去扶他起來,“對不起對不起,先生您沒事吧,哪裏傷到了嗎?”

男人扯住他的手臂,齜著牙慢慢站起來,“好疼好疼。”

梁松影懊惱不已,男人看清楚他的臉,驚訝道:“你不是那個……那個明星,誰啊……”走廊另一端忽然響起較大動靜,男人望過去,“哎呀,那不是大明星晏望霄嗎?”

一個小時前,晏望霄在家中接到一條任澤餘發來的短信。任澤餘在短信裏承認,一年前梁松影出事,是他從旁出的主意。梁松影當年害死駱承安,他要給梁松影一點教訓。

回想那段如同身處地獄的痛苦日子,晏望霄在那瞬間恨不得立刻掐死任澤餘。

他心底所有的暴戾因子都調動活躍起來,費了好大力氣冷靜下來,支撐他開車到飯店。前往飯店那二十分鐘的路程上,車裏靜悄悄,耳邊是風在外呼嘯而過的聲音,特別淒涼,仿佛預示著什麽命運。

他腦海中浪濤洶湧,除了往死裏揍任澤餘一頓,沒有其他想法。

甚至會不會揍死他,他無法向自己保證。

他清楚意識到自己已經失控,然而不想阻止。

進了包廂,在見到安然而坐的任澤餘一刻,導火線瞬間被點燃。晏望霄不明白,為何梁松影那麽好的人,要遭受那樣殘酷的對待,而眼前這個惡徒,優哉游哉如在看戲。晏望霄原本神色已十分可怕,這下一下子炸裂了。

甩上門,他沖過去,揚起拳頭揮向任澤餘,發洩怒火。

任澤餘鎮定異常,躲開他的拳頭,口中不停用話語挑釁。他作為在國際學界享有一定知名度的心理博士學家,深谙一個人的心理,尤其當他面對的是他多年來研究得很深的一個病人,他在言語間輕易掌控了晏望霄的情緒。

晏望霄幾乎發狂。

兩人在包廂你追我躲一陣,難免不小心挨了幾下拳頭。服務員來敲門詢問,任澤餘趁機逃出門,晏望霄在後窮追不舍。

梁松影掉轉頭去看,遠遠看見那頭有個男人身形確實很像晏望霄,正在跟一個人拉扯爭執,動手動腳。他往那邊走了兩步,回頭,“對不……”話沒能說完,他左右張望,沒看見剛才還在痛呼的人。

他朝晏望霄那邊看去,人也不見了。

他怕晏望霄和人爭執出事,疾步找過去。

經過一個包廂,門虛掩著剩下一條縫隙,傳出一把熟悉的嗓音。他倒退幾步,很快地敲了兩下門,推開,卻見到令他十分錯愕的一幕,楞在當場。包廂裏有兩個人激烈爭鬥,其中一個是晏望霄,另一個居然是昨日才見過一面的任澤餘,而且,不知為何,他們在爭奪一把水果刀,雙手握住。這時,刀口對準了任澤餘的胸口。

任澤餘似乎發現了他,朝他看了一眼,嘴裏幾不可聞地念念有詞。

梁松影跑過去,已經遲了。“望霄!”“噗嗤”幾乎同時響起。

世界忽然安靜了。

血花濺出來,順著刀刃流向晏望霄的指尖,染紅了一片。梁松影覺得簡直是在做噩夢,打了個冷戰,挨近身邊,晏望霄聽到腳步聲,轉過頭來,下意識地把滴血的刀尖對準了梁松影,雙眼氣得通紅。梁松影皺著眉打掉他手裏的刀,踢到角落,大聲喊:“你在做什麽?!你瘋了嗎?”

晏望霄表情一松,叫了一聲“松影,”握緊拳頭,死死咬住嘴唇,低頭去看地上的血紅。

門外忽然騷動起來,梁松影向門口投去驚懼的一瞥,然後俯身去看地上那個捂著胸口呻/吟不斷的人,哆哆嗦嗦地說:“還有救的,得趕緊送去醫院。”他扯出手帕按住傷口止血,“任澤餘,你挺住。”

任澤餘嘴角溢出血,臉上似有一絲詭異的笑意,眼神似空洞似魔怔。

梁松影像對上了蛇的冷目,心裏極不舒服。

溫熱的血從手帕蔓延到指尖,又濕又燙。

他回頭,道:“不行了,別楞著,打120叫救護車叫人來幫忙吧!”

晏望霄一手從兜裏拿手機,另一只手擡起捂住額頭。

有人經過時朝門裏看了一眼,驚叫一聲,引來一群人。很快圍了一圈人嘰嘰喳喳,有撥打120的,有打110的,也有舉起手機拍下現場的。

飯店保安很快來到現場維持秩序,清理出一條路擡傷者去醫院。

晏望霄也想跟上去,被保安制住,隔離在一旁等警察來處理。梁松影目送傷者離開,選擇了陪在晏望霄身旁。他們坐在包廂現場,地面血跡斑斑,還能聞到腥味。

晏望霄一動不動,右手垂在身側,仿佛浴血般,結了薄薄一層硬痂。

梁松影給朋友打完電話讓他們幫忙去醫院看看後,回到包廂,正要走向晏望霄,保安居然攔住他,對他搖頭,“不行。”梁松影說:“我只是在他旁邊坐也不行?”

保安為難地繼續搖頭。

晏望霄聞聲轉過頭來,一錯不錯的望著梁松影。

梁松影盡量穩住他,“沒事的,沒有傷在要害部位,只要搶救及時,一定沒有生命危險。”

晏望霄點了一下頭,仍然望著他。

梁松影也望著他。

兩人對望了良久,眼神流動,卻都不知道對方此刻在想什麽。梁松影說:“別想太多,不管你說什麽,我都相信你。”他的目光已經冷靜,變得如往常一般沈穩,幹幹凈凈的,直白地,那麽望著晏望霄說出這句話。

晏望霄冷漠的臉一下子活了似的,有了一絲表情,或者說是一絲裂痕。只是目光沈沈,再沒更多表情,像覆蓋了一個面具。

梁松影沈默下來,目光落在他的右手。知道他愛幹凈,他轉頭對一個保安說:“可以讓他去洗洗手嗎?”

保安為難地互相看了看,“我們不太懂,但在警察來之前,最好保持現狀,方便取證什麽的吧。警察來了,你再問問他們。”

梁松影點了一下頭,又去看晏望霄。晏望霄已經把腦袋垂下,拳頭握了起來。梁松影起身蹲到他面前,擡頭去看他的表情,才發現晏望霄此時神色異常沮喪,目光無焦距,似乎快要崩潰一樣。

梁松影腦袋一空,去捉他的手握住,“望霄!”

“哎你!”保安見狀叫了一聲。

“對不起……”晏望霄輕輕顫著聲說。

梁松影與他交握的手跟著他的嗓音顫抖起來,用力握緊了,才感覺到晏望霄的手也在顫抖。他靜靜地感受著那種震動,其中的驚怕,沒來由洶湧地兜頭撲下一股絕望,從他這裏,共鳴傳遞到晏望霄心裏。

由於清場而安靜下來的包廂,他們用一種哀傷的神情對望,眼裏隱隱有著微紅的濕潤。

他們是孤獨無助的兩個人,世界此刻孤立了他們。

梁松影清一下嗓子,重覆著似乎沒有意義的話,“我相信你。”

晏望霄眨了一下眼,微垂目光躲開他的註視,“對不起。”

梁松影問:“為什麽說對不起?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。”

晏望霄張了張嘴,“……”

警察來了,簡單問了幾句,要帶晏望霄回警局審問,暫時拘留。警察亮出手銬,將晏望霄的雙手拷在背後,梁松影搶過去大聲問:“警察同志,不戴手銬可以嗎?他只是嫌疑人,不是罪犯。”

其中一個警察看了他一眼,“犯人已經承認是他拿刀傷人,而你也親眼看見了。”

梁松影語塞,氣憤地脫下外套裹住晏望霄的雙手,“這樣可以吧?”

警察嘆了一聲,將晏望霄帶走,梁松影緊緊跟著,保持幾步距離。

晏望霄不停回頭看他。

梁松影說:“沒事的,我相信你不是故意傷人,我會幫你打點好,把你接回來,你放心。”

晏望霄一瞬不瞬望著他,眼神似從未有過的明凈,點了點頭,“嗯,好,那就一切交給你了,但答應我,別勉強。”

梁松影頓了一下,搖頭。

即將出門,梁松影忽然很快說了一句,“望霄,我愛你。”

門打開了,喧囂湧進來,人山人海。

晏望霄似乎聽見了,回過頭來,怔怔望著梁松影,在被推入人潮中之前,他無聲地做了一個口型。

飯店門口圍得水洩不通,警察和晏望霄在喧鬧聲與拍照聲中上了警車,梁松影被人群圍堵,好不容易才在好心人幫助下沖出去,拿到車,跟去警局。路上他聯系了他認識的律師朋友,說了大概情況,請他們出個主意。

他的心此刻太亂。

但願這只是一場會醒的噩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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